【All权】江东旧梦（四）
周泰见主公与大都督已去了大半夜，难免有些焦急。正当他打算点兵去寻时，主公回来了，平日清透有致的脸还晕着一抹酡红。
“主公今夜可曾遇险？”
“孤很好，幼平。”孙权大踏步地往后堂走。周泰从他的音色中听见了一丝上扬，这是孙策去世后周泰未曾遇过的。周泰有些疑惑。
翌日，孙权穿了件簇新的青丝花纹袍子，见周泰来了，令周泰将一枚看起来十分贵重的碧玉簪子为他戴好。
“幼平，孤今天好看吗？”
“主公好看极了。”
周泰望着因被夸赞容貌而自得其乐的少年，突然明白了昨日主公脸上不可思议的红晕。时光如水，他终于意识到孙权已经十八岁了，再也不是要他抱上马的小男孩了。
孙权与诸文武宴饮，席间周瑜携一人而来。那人生得高大魁梧，眉目清朗，英气爽直，约摸三十岁左右，道：“在下鲁肃，字子敬，临淮东城人士。”
孙权见鲁肃似有豪侠之气，又是公瑾所荐，很有些好感，待之以上宾之礼。宴席散后，众人皆退，孙权便命人把鲁肃再请回。
孙权将二榻合一，与鲁肃对饮。
“先生才高八斗，孤方才早欲询问先生良策，只是碍于人多口杂。如今汉室危殆，群雄并起，孤继承了父兄的家业，总想有些齐桓公，晋文公般的作为，不知先生有何指教？”
鲁肃闻言，呵呵笑了几声，低声道：“主公真的想要做齐桓公吗？”
孙权有一瞬间的恍惚，被鲁肃清清楚楚看在眼里。鲁肃见他年少懵懂，也不再试探，洋洋洒洒说起了自己对未来的设想。鲁肃道：“……汉室不可复兴，曹操不可卒除。如今惟有鼎足江东，以观天下之衅。”
孙权听到此处，心想这鲁肃倒是个大逆不道，胆量极大的人。再听下去，竟说出了“建号帝王以图天下”这般惊悚之语。他朦朦胧胧想起当年父亲所说的话，什么“大位”，什么“王霸之业”，在昏暗的灯火下，雄心万丈的眼神闪闪发光。又想起哥哥满脸鲜血，对张昭说了“保住权儿性命”，便神色黯淡，呜呼哀哉，不由得潸然落下泪来。
鲁肃说到酣畅之处，见少年眼中滚下一颗晶莹的泪珠，宛若露珠从清晨的淡红花朵上滑落。他素来心怀天下，见过不少割据军阀，他们或是喜怒无常，暴虐嗜杀之徒，或是佛口蛇心，假仁假义之辈。他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又青涩纯净，又悲天悯人的少年。
鲁肃正掏出丝帕为孙权拭泪，孙权已以衣袖轻拭泪痕，道:“是孤失态了。孤人小力微，先生之言，实非所及也。今日孤身子不便，望先生见谅。”说完便起身往后堂而去。
鲁肃见孙权远去，宽袍大袖难掩其身段优美窈窕，不由轻笑起来。回身出府，周瑜尚在等着。
“子敬，我家主公如何啊？”
鲁肃笑道:“我主美而贤，愿为我主效死命。”又附耳道:“他此刻心伤意冷，公瑾何不以柔情抚之？”
周瑜闻言，复回身寻孙权而去，见那少年跪坐于父兄灵前，长袍飘然撒了一地。
周瑜道:“那个鲁子敬，与主公说了什么？”
孙权并不回答，只是神色黯然。“父兄壮志未酬，已然仙逝。孤无才无德，孑然一身，自问负不起这片江东基业。终有一日，大好河山皆败于我一人之手。”
周瑜早知那鲁肃是个口无遮拦的，却万万没想到孙权听了鲁肃之言有这么大的反应。
“主公年纪轻轻，这心思怕是比平常人重了些，忧思过度，有损玉体，何苦来呢？主公心中所想，我已大致明白，倒也不必说破。只请主公记住，主公欲取何物，我都会为主公去取，不死不休。”
说到最末，孙权急急以手覆周瑜嘴:“公瑾休得胡言。”
周瑜以指轻点少年之唇:“可还忧思不安了？”孙权不答话，任由周瑜环住他的肩膀，半倚着成熟男子的厚实胸膛。
“今日是月圆之夜，城外男男女女皆在放灯赏月，主公可有兴趣？”
“公瑾若去，权儿也去。”孙权为人主之后，再不以权儿自称。如今一说，羞臊不已，两腮绯红，如抹了胭脂般。
周瑜道:“主公金枝玉叶，可不能这样去民间。”说着为孙权寻了个帷帽戴上，青纱覆面，再换了件模样素朴的深衣。周瑜眼光极好，这一身虽是素净无华，却格外清灵动人。
城外。
广阔的江面上，一轮皎白的明月嵌在墨色空中，显得格外的大，格外的圆。
二人下了马，周瑜十分自然地牵了少年之手，从赏月的人群中穿过。孙权幼时已对周瑜心怀倾慕，只是深深藏于心中，如今得偿所愿，不禁低头窃喜不已。
周围的人们似乎瞧见了二人，窃窃私语，议论纷纷。孙权注意到人们的眼神，抬眼看着周瑜，依旧凭栏静静赏月。月下的俊美郎君，被广袤的大江映照着容颜，美轮美奂，如诗如画。
“公瑾，你喜欢我什么呢？”比起周瑜被誉为美周郎的稀世容貌，孙权知道自己不过有几分秀丽而已。再加上周瑜精通音律，深谋远虑，通晓世事，算无遗策，便是十个孙权也抵不上周公瑾一个。
周瑜回头，见众人似在议论他这位驰名江东的美郎君，又见少年低着头，似有不满，笑道:“我喜欢主公什么？主公该问问我不喜欢主公什么？无论如何，我只喜欢权儿一个就是了。”说罢将孙权的纱帘撩起，对着少年如花瓣般柔软的嘴唇印下一个吻。
孙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，在众目睽睽之下献出了初吻，猛的一股热焰从后背灼烧起来，直烧得双颊滚烫似火。
“公瑾，这……今夜月色甚美。”
周瑜见少年顾左右而言他，忍不住轻笑出声。窃视的人们见周郎热烈坦然，反倒不好意思了，各自撇开眼去。
“主公还未放灯呢！”周瑜直拉了孙权往河岸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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