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All权】江东旧梦（九）
建安十三年。
时异势殊，曹操占领了原属于刘表的荆州，本在荆州屯兵的刘备迫不得已向孙权求救。孙权已见了鲁肃诸葛亮，却始终难解心中烦忧。
“主公，曹操有书信送达。”
“放下吧。”
孙权展开绢帛，上道:孤近承帝命，奉辞伐罪，旌麾南指，刘琮束手；荆襄之民，望风归顺。今统雄兵百万，上将千员，欲与将军会猎于江夏。
曹操的字字句句皆是诛心之语，欺他江东出师无名，兵微势孤。只是，信中之言确是事实。
如今，曹操已扫平北方，袁绍、袁术、吕布等人身死，南下荆州，荆州之主刘表死，其子刘琮降。天下大势，曹操得了八成，若是和他对抗，岂不是逆流而上、自取灭亡？况且，曹操拥雄兵百万，江东不过数万将士，此时能够调配的仅仅三万人，如何敌得过他？
孙权心烦意乱，不知不觉走到父兄的灵位前。昔日父兄为了每寸土地，流下了多少汗水与鲜血，难道叫他轻轻松松，拱手于人吗？哥哥死的那天，他确是听见哥哥对张公说“保住权儿性命”，也确是看见哥哥说完后眼中失去了光芒，那是一个末路英雄最后的无奈与不甘。
他绝不能将这片江山断送，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去地底下见他的父兄。绝不能。
是日，孙权召诸臣议事，并将曹操战书与他们看。
“孤当如何？诸君可有良策？”
“曹操豺狼虎豹，拥兵百万，沿江天险，顺流而下，而我江东兵力不逮，主公怕是不能抗拒。”
“名不正而言不顺。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，主公师出无名，怎可与之争衡？不如及早迎之，依附其势，我江东可免生灵涂炭，主公亦可富贵荣华。”
“敌强我弱，敌众我寡，主公若是执意要战，岂非以卵击石、玉石俱焚！”
满座臣子纷纷进言，极力劝降。孙权知道他们都是高见有识之士，自己见识浅薄，竟还妄想与曹操一争高下，实在是春秋大梦，愚不可及。他心烦意乱，不慎将盏中水酒泼到衣上。
“诸卿稍候。”孙权起身入后堂更衣。
雷雨欲来，天色幽暗。室内并未掌灯，孙权心思全无，只呆立着任凭侍女为自己换衣裳，全然没有发现身后侍女比平日高大壮实了许多。
水色的衣裳已经穿好，孙权正要离开，突然腰被从身后紧紧抱住，浓烈的雄性气息瞬间浸满了空气。
“子敬，怎么是你？”
鲁肃的手臂将他圈得更紧，不羁疏朗的脸贴着他的发。
“我担心我要永远失去主公了。”
“子敬何出此言？”孙权在他的怀抱里想换个更舒服的姿势，但鲁肃却执着地不肯放手。
“主公可打算听从诸臣降曹之言？”未及孙权回答，鲁肃已愤慨道，“他们都在害主公！主公试想，若是主公降曹，他们当如何？他们仍然锦衣玉食，高头大马，做曹操的公卿大臣，与在主公帐下并没有两样。”
“那么主公又当如何？”鲁肃的声音低了下来，醇厚浓郁宛如陈酿美酒。“主公容貌如画，心纯如水，天下间如主公这般清透澄澈之人再没有第二个。若是让曹操见了，”他顿了顿，似是在寻找合适的言辞，“定会将主公关进他的金丝笼子里。”
“肃不愿意。”鲁肃的身量很高，手臂有力，紧紧地箍着孙权的腰。他的脸贴近孙权白皙的颈间，似是贪恋裸露的细腻柔夷。
他的拥抱实在是太过逼仄了，孙权甚至能感觉到那颗强而有力的心脏在自己后心处跳动的声音。若是一般人定会觉得鲁肃粗疏无礼，此刻的孙权却觉得异常温暖。
“子敬，你真是上天赐予我的珍宝啊。可是……可是我已经是周公瑾的人了。”
翌日再议。
诸臣又是前日言语，畏曹如虎，轮番上阵向孙权痛陈降利战弊。孙权得了鲁肃支持，彻底定了心意，干脆不发一言。
他在等那个人。他隐隐觉着，那个人的心意与他相通。
此时虞翻正在唾沫横飞:“现曹操已得刘表水军，水陆两军顺江而下。江东长江天堑已失，与他抗衡岂非逆天而行，痴人说梦？”
“是谁在此胡言乱语，乱我军心？”那人人未到，声先到。
“公瑾！”
周瑜入殿，他从鄱阳星夜兼程，一路风尘仆仆，却难掩英姿勃发。他单膝跪下向孙权行礼。
“主公在上，周瑜在外无时无刻不挂念主公。”
“公瑾快快请起！”许是太久没见，短短一句寒暄就使得孙权面颊烧红起来。
周瑜起身，道:“方才虞仲翔之言，实是思虑过浅，见识太薄。曹操名为汉相，实为汉贼，主公神武雄才，兼仗父兄之烈，割据江东，兵精粮足，自当横行天下，为汉家除残去秽。”
“今北土未安，马超、韩遂尚在关西，为操后患。操军多精骑，舍鞍马，仗舟揖，与吴争衡，又今盛寒，士众远涉江湖之间，不习水土，必生疾病。兵家之大不韪也，操皆冒之。操自送死，岂可迎之！”
周瑜的脸上飞扬着神采，就像暗夜中的灯火将所有迷雾驱散。那些坚定降曹的臣子们似乎被他带来的空气感染，眉眼间的畏缩胆怯猝然改变了。
孙权听得脸红彤彤的，犹如饮下陈年浓烈的美酒。公瑾不仅懂他心思，且直言快语，仿佛破曹在反掌之间。孙权不再犹疑，拔剑而立。
“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，唯忌二袁、吕布、刘表与孤耳。今数雄已灭，惟孤尚存，孤与老贼，势不两立！”电光火石间，年轻的吴主斩下桌案一角。“再敢言降曹者，有如此案！ 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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